公益国家队进场参与竞争 应给予鼓励
近日,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公益研究院院长王振耀接受《社会创新家》专访。就腾讯“99公益日”的创新价值,其为整个公益行业、社会公众带来的影响,其是否实现了腾讯创办这一公益节日以推动人人可公益的初心,其存在哪些亟待改进的地方,未来还有哪些发展可能性等问题进行了回应。
01. 技术+互联网,引领慈善潮流
《社会创新家》:“99公益日”已过五年,现在值得做一次总结。王院长一直非常关注社会创新,从社会创新的角度,你如何评价“99公益日”的价值?
王振耀:“99公益日”是世界范围内针对公益募捐的一次重大社会创新。它符合中国国情,极具中国特色。在我国慈善事业起步的初期,社区慈善和组织捐赠并不完善的情况下,“99公益日”提升了社会大众的网络捐赠意识,同时带动众多社会组织、公益慈善项目参与其中,引领了中国现代公益慈善的发展。
《社会创新家》:2019年“99公益日”获得4800万人次捐款,捐款总额超过17.8亿元,实现两个里程碑数据——参与的慈善组织超过一万家,参与的企业超过一万家。这些数据对公益行业、社会公众意味着什么?
王振耀:三天内能达到如此数据,证明“99公益日”基本上将中国活跃的慈善组织和企业凝聚到了同一个平台上。这种凝聚不是通过僵硬的组织手段,而是通过技术构造了一个机制性联系,具有鲜明的社会性、群众性。不仅是公益行业的盛宴,也是大众喜闻乐见的社会性活动,将中国的慈善事业向前推进一大步。
《社会创新家》:“99公益日”背后的理念不断更迭,从最初“人人公益”到“指尖公益”,再到“理性公益”。这种理念进化,背后反映了一个什么样的发展趋势?
王振耀:这个进化代表了整个中国公益慈善事业的发展进程。慈善的本质是平民大众参与慈善。在世界上其他国家,大部分捐赠主要来自平民。而早期国内大众参与慈善不方便。腾讯利用技术、移动互联网创造了“99公益日”,推动了“人人公益”的发展,融合并引领了现代慈善的理念。
接着,腾讯倡导“指尖公益”,公众参与公益的方式更加便捷。现在发展到“理性公益”,这符合中国与全球慈善发展的大潮流。腾讯既顺应潮流,也在潮流中不断提升自我,继而在大潮基础上造势,引领全国公益慈善的发展。
《社会创新家》:每逢“99公益日”,很多草根组织会充分利用朋友圈做遗传,有声音认为这是“杀熟”,这是与中国传统文化有关吗?例如著名学者费孝通曾提出中国是一个“差序格局”的文化,你怎么看?
王振耀:在世界上,很多国家的慈善捐赠主要来自熟人捐赠。譬如在美国,居民参加教区活动,普遍被要求进行捐赠,甚至要求捐赠个人工资的10%。平时居民经常收到传单、信件等劝募信息,甚至很多劝募带有一些强制性的意味。对比之下,我们国家的公众尚不适应熟人募捐,不过可以逐渐适应。
我们中国文化蕴含非常强大的“善”观念。我们的家国情怀是文化差序格局的一种表征。我们应该思考如何运用转化这强大的“善”资源。从周边人开始做募捐,可视作一个尝试。公众既可以理性捐赠,也可以选择不捐赠,心态放平和,这是一种双向选择。
《社会创新家》:腾讯联合创始人陈一丹多次对外传达“99公益日”初衷在于帮助慈善组织彼此共生共建。但在实际运行中,各家慈善组织分割同一块大蛋糕,似乎呈现出一种强竞争关系,甚至显得“混乱”与自顾不暇。你怎么看待这种现状?
王振耀:我们必须容忍重大社会创新存在一定的“混乱”。如果没有一些“争”和“乱”,这是不正常的、没有活力的。在创新初期,我们不要试图要求所有参与方整齐划一,要允许有创造,有合理的“乱”。
从无序到有序,是事物发展的必经之路。我们无法要求一个技术诞生后立刻呈现出绝对的有序与成熟。总体上,“99公益日”经过自我更新改善,有能力将混乱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与空间内,最终会助力慈善机构共生共长。
《社会创新家》:“99公益日”背后,腾讯通过一系列技术来增加透明,保障公平竞争。但也有公益人认为表面公平不是事实公平,终归还是马太效应,反而加剧不同机构在资源占有上的差距。你怎么看?如何实现其中的平衡?
王振耀:在保障公平之外,腾讯可以设计一个补偿机制。譬如腾讯将来可以尝试拿出一部分资金来补偿弱小机构,或者给小机构开辟募捐专场,类似社会管理上的社会救济机制。具体怎么操作需要邀请行业代表,大家一起讨论设计。一个产品的发展需要不断进行完善,大家一起提意见,互相辩论,而不是一股脑地否定整个产品。
02. 迭代规则,保持进化
《社会创新家》:2020年的“99公益日”,关于以地方慈善总会为代表的“国家队”入场引发众多讨论。有人认为慈善会入场是参与竞争的好迹象,有人则质疑其不正当竞争,甚至“以权谋捐”,你怎么看?
王振耀:公益国家队之前经常被认为是官僚主义,与人民群众不对接,如今国家队改变作风,参与群众进行竞争,由此又引发争论。关键在于如何认识公权力。从我们传统文化里看,公权力不是必要的恶,而是必要的善。既然国家队具有为公众做事的完备网络,况且他们募款后依旧按照公益方针,施用于公众,那对他们“进场”参与竞争的姿态,我们应给予鼓励。
当然,我们需要提醒公益国家队遵循游戏规则。对于可能出现的滥用权力问题,需要腾讯出面设置相应规则进行约束。譬如腾讯可以规定,假如国家队募款额达到一定数量,必须强制性地拿出一部分资金支持公益伙伴。如此一来,通过建立机制来实现一种再平衡,鼓励国家队和社会之间形成有机联系,从而促进整个生态的良性建设。
“99公益日”是政府与民间共同学习公益的平台。有问题不可怕,关键是大家面对问题一起讨论并加以改进。规则很重要,只要规则一变,可以实现双赢或多赢。
《社会创新家》:面对公益国家队的入场,一些草根公益人自觉无法与之竞争,甚至断言今年99公益筹款危矣。在你看来,民间公益机构对此应抱持一种什么样的心态?在情绪之外,如何与慈善会等合作,从而共同发展?
王振耀:很多人喜欢称民间公益机构为“草根组织”。我更愿意称他们为“专业化社会服务组织”。“草根”这种称呼,是一种与官办比较对立的叙事。换成“专业化社会服务组织”,听起来让人肃然起敬。这些专业化社会服务组织应该自信一些。以人为本的社会革命已经到来,他们作为社会的毛细血管,将来大量社会服务需要依靠他们来做。
专业化社会服务组织应该发自内心肯定自己的优势和价值。同时,他们应与官办慈善机构、政府之间形成一种良性的互动关系。在这个过程中,需要官办机构、政府支持培育这些专业化社会服务组织,政府应该学会向他们购买专业的社会服务。
《社会创新家》:“99公益日”有哪些进化的地方?未来还有哪些发展可能性?
王振耀:总体上,“99公益日”的发展方向没有问题。如果以未来五年的维度来看,我们应该为“99公益日”提供一个机制性的支撑。譬如,每年公开组织行业、政府、民间等多方代表共同对话,商讨如何进一步完善“99公益日”这个平台,为将来过亿甚至几亿人的捐赠做准备。
同时,腾讯应充分利用社会上广泛存在的“善”,开发更多与社区日常生活关系密切的公益项目。腾讯可以开发一系列衍生品,引导公众不仅只关注钱,也要关注示范性项目的社会影响力,使得公益成为一种生活方式。我也期待将来腾讯可以邀请更多企业上的合作伙伴加入进来,帮助“99公益日”成为一个在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产生更大影响力的公益平台。